后头冷冷清清的声线,“还不就是那样子,他们家人口多规矩大,自然有些不自在。况且那样的人家,妯娌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下人们也都见过大世面,还指望谁能瞧得起你么?好在我早想到了这些,还勉强应付得过来。”还以为她是在和亲戚说话,谁知竟又听见西坡安慰的声音,“凡事有利有弊,小家有小家的苦,大家也有大家的难。不过你自小就聪明,想必也没什么难得到你。池三爷如何?待你好不好?”“我嫁给他,又不是图他待我好。好不好也没所谓,做夫妻只要客客气气就行,也能捱过一辈子去。”玉漏自己也有点没信心,笑得怅然。眼睛略垂一垂,又望到他面上去,“难道夫妻之间,一定要什么情投合意?”西坡也朝她望着,她感到他那不慌不乱的眼睛里也有一丝夙愿未了的余光,不知是不是她多想。倏听见外头有人咋呼一声,“哎唷!姑爷!”是王福的声音,登登登跑到屏风外头来了,“姑爷几时到的?怎么没个人招呼!”今日客来客往的,门上只得一个小厮,简直忙不过来,池镜进来时赶巧那小厮进来传话,因此无人招呼,他便自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。玉漏踅出里间一瞧,有些意外,“你这么早就赶过来了?没人跟着?”他在这饭厅上站了多久?大概也是刚进来,要进来多时,下人不会看不见。玉漏一面猜想,一面又劝自己,没什么好慌的,她和西坡不过是闲谈,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,难道旧日邻里间连句话也不能叙?何况人家是来帮忙的,客气也总要客气款待的吧。旋即西坡也跟出来,和池镜拱手作揖。池镜一看两个人面上都很坦荡,倒显得自己肚子里窜起来的那股火很没道理似的。便抑住火气平心静气道:“事情办完自然就赶来了,永泉在门房里。”那管家王福一听跟来的人在门房里,忙叫了个小厮去陪,又摆出条胳膊十分殷切地请池镜,“姑爷姑娘快往里请,老爷他们都在二厅上呢。”池镜先一步往后头走了,玉漏只得跟从。一面回头看西坡,他还在屏风前站着,身影在她目中慢慢摇晃,给背后院内东奔西忙的人影衬托得多余和寥落。她倏地想哭,人已穿堂到了廊下,却不管不顾地扬起声嘱咐:“你可要吃了午饭再走!”能占点便宜尽管占一点,不然太不上算了,白来帮他们家的忙,太不上算了!西坡只是老远朝她笑笑,将手抬起来朝她摆了摆,那意思是叫她“去吧”。玉漏麻木地朝前走着,掉过头来时,碰见了池镜幽愤的目光,他轻轻冷笑了声,“还真是对苦命鸳鸯。”玉漏马上装作若无其事,“胡说什么呢!”不过是留客而已。心下却觉得是陷在个两难的境地,与其是两个男人,倒不如说是她自己的目的和感情,谁叫这两者之间完全是分裂的?她这么些年,一直向着目的奔走,走到了又想起给自己摒弃掉东西,不禁问自己,为什么如此贪心?大概是他们连家的本性。他们夫妻进到二厅上来,满屋的目光马上争相落在池镜身上,如若眼是钢刀,这班人早把池镜宰割瓜分了。玉漏太了解那些夸赞慇勤背后的贪婪,忽然忘了自己也是这样的人,只恨不能提把斧子大劈大砍,将这些攒动的人头都砍下来!然后在血光中朝着池镜放声大笑!她想像那情形,觉得痛快。后头正屋里的女眷们纷纷也赶到厅里来,因为夫妻俩要给岳父岳母磕头,都等着看这一幕,好像池镜的膝盖一软,就表示他们都有了使唤他的权力。她四婶站在下首,兴冲冲向隔扇门外招呼个丫头,“快去厨房里叫二嫂来,小两口要给爹娘磕头了!”
众人皆嘁嘁地兴奋起来,“二哥这个老丈人算是做得风光了,要我看,比他做县丞还要风光点嗳。”“这话不错,那县丞到底没意思,一月俸禄不过就那点银子,头上还压着个县太爷,衙门里也不全是他说了算。”“虽不是他说了算,可好处也不少哩。”“好处再多,也不及池家的老泰山来得实在。往后只要做女婿的一拉扯,随随便便就要飞黄腾达的呀。”玉漏有一字没一字地听在耳朵里,脸上一片木然。连老爷一看池镜脸上也有些冷淡,立时抬手止道:“不必叫太太了,不过是个礼数。”他旁边椅子空着,也有一碗茶摆在那里,全代了秋五太太的位置。池镜垂目瞥了眼面前的蒲团,微笑着朝连秀才打拱,“请岳父大人见谅,小婿今日在外不慎把膝盖摔伤了,就作揖代礼吧。”满屋里的目光陡一变,又失望又更兴奋了。摆明是不给岳父面子,不过是他,又不觉得意外。连秀才脸色尴尬,很快转得自然,笑着点头,“好好好,不过是个礼而已,不要紧的。”独玉漏跪下去磕了头,起来连秀才便说:“你快搀姑爷回房去歇歇,一会开席再叫你们。找点药膏子给他搽一搽要紧。”她那间闺房在三院西厢,不过出阁前住了两天,焐都没来得及焐热,屋里也没来得及保留下她的气息。还像出阁前那样,窗纱上贴在“囍”字窗花,床上挂在大红帐子,铺的也是大红被褥,仿佛是人家做喜丧用的棺材,有束阳光倾斜在里头,照得那红是一种凉丝丝的气氛。玉漏此刻觉得,她筹谋这样久的婚姻也不过是一桩喜丧,进行起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。她去翻找药膏,找不到,这屋里的斗厨柜子都是空的。池镜坐到床沿上去,一手摸着那大红牡丹花暗纹的被面道:“不必找了,我膝盖没伤。”他也很坦荡,“我不过是不想给你爹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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