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也不吃了,呜呜呜……咳咳咳,好痛,骨头……骨头好痛……”
“唉,”
身躯将人抱到存了冷水的木盆旁,一只手撩起水中棉巾,“我不会治愈术法,且你这并非寻常病,只好忍一忍了。”
说着。
棉巾擦过陆观道的额头。
斐守岁能触到热,跟随身躯,他细细地擦干陆观道脸上的虚汗。汗水是烫的,看陆观道双眼紧闭,眉头卷成窄月。
老妖怪生出了心疼。
“你……”身躯说,“难受吗?”
陆观道痴言痴语:“难受,呜呜呜……”
“没得法子。”
“呜呜,咳咳咳……”咳嗽着,陆观道的手拉住了棉巾。
棉巾被体温感染,也发着暖意。
斐守岁通过身躯看可怜小儿。
“做什么?”身躯。
“我是不是要……”
“嗯?”身躯侧过耳朵,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“呜!”
陆观道猛地凑上身子,好似用尽了力气抱住斐守岁,“我要死啦,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,怎么办好!”
“……不会。”你可是补天石。
你可是女娲娘娘刻意丢入人间的,一颗黑石。
斐守岁沉下心中怜悯,听身躯言:“你不会死,你死不成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……没有答案,你‘娘亲’的意思,便是让你活着。”
“娘亲?”
陆观道缩了缩脖子,散着光的眼睛具焦不住视线,他虚弱道,“娘亲不要我啦,她早不要我,才把我丢开。她让我自己去找娘亲,她说她不是我的娘亲。可……可她又说,她是很多人的娘亲……”
大颗泪珠打湿了脸颊。
陆观道抽泣起来:“那为什么、为什么她偏偏不能是我的娘亲……”
速生
“……”
身躯说不出话。
但斐守岁知道,陆观道在人间已经找到了娘亲。
听着耳边断断续续,如雨珠的哭声,身躯不是滋味,只好将就着共情,安慰一句。
“许是气话。”
“气话……?”
“是,”斐守岁跟着身躯点头,没有温度的言语从他嘴里吐出,“说着气话,其实她……她还想念着你。”
斐守岁不知晓神在想什么,他的口无遮拦,或许已在将来遭了报应。
但就报应吧,斐守岁不在乎。
身躯又言:“你当成‘爱之深,责之切’吧。”
“什么……是深?我不明白。”
“嗯……”
身躯的思索浸入斐守岁的心识,听到身躯在与自己说。
“自己都不清楚,就不必好为人师了。”
是如此。
斐守岁赞同了从前的自己,他察觉到身躯将话语嚼碎了藏入肚中,闭口不谈道理。
说着客套之言:“先顾好自己。”
“唔……”小陆观道鼓着腮,蹭了蹭斐守岁的手背。
泪水还在流,像一条解冻的小溪,流到了斐守岁面前。
缓缓。
陆观道说:“头昏昏的。”
“嗯,”身躯复杂的情绪粘住了斐守岁,“过会儿就好了。”
却听到身躯在心识的自言自语。
说着什么:“这到底是祸还是福?为何这张面容与红衣如此相似,为何挽留之人与带我走的红衣……他到这镇妖塔里有何目的,用着小孩身躯来看我?是那神的旨意,还是他自己……可神又有何利益……有的,见素不就是……罢了,我又反抗不了,我什么也做不成。”
是了,身躯已与斐守岁同时知道,所谓挽留与带走之人,是同一个。
是了,斐守岁自始至终裹挟在天与地的洪流里,无法回头。
不甘。
不甘的烛火,点燃在斐守岁心识。
镇妖塔的斐守岁没有反抗之心,但今非昔比,多了几千岁的槐树,心境与所遇之人都变了,又岂会原地踏步。
斐守岁看着身躯,身躯看似不争不抢,其实胆小懦弱。
那指腹划过小陆观道的脸颊。
孩童的脸,嫰如花骨,就在斐守岁面前栩栩如生。
陆观道还在抽泣,身躯却没有可怜之心,就是冷冷地看着,试图揣测出怀中小儿的所思所想。
但,从头到尾,只有呜咽。
斐守岁的墨发垂在榻上,身躯的视线淡然如茶,落得陆观道渐渐停下哭诉。
两人凝视。
陆观道打了个嗝,哑着嗓:“你……你不开心?”
身躯摇摇头。
“可是你……”陆观道的手迎上来,温热的指尖触到斐守岁的鼻梁,“你在叹气。”
“……你听错了。”
相遇故人,却不识彼此。
精彩书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