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实意的赞叹:“我方才还以为自己就要赢了呢!原来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里!最后那一子…简直是神来之笔!你怎么想到的呀?”
恰在此时,吴道时处理完急务,推门回来。听到她这番毫不设防的赞叹和那声久违的“哥哥”,他脚步顿了一下,目光落在她因激动和钦佩而泛着红晕的脸颊上,那双总是带着怯懦或倔强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,盛满了纯粹的仰慕。
他心底那根最坚冷的弦,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娇语轻轻拨动了一下。面上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,只走到棋枰前,目光扫过已然明朗的局势,淡淡道:“布局粗疏,中盘乏力,收官更是漏洞百出。有何可赞之处?”
虽是批评,语气却比平日训斥时缓和了不知多少。
吴灼却浑不在意他的批评,反而就着他的话,顺势撅起了嘴,带着几分耍赖的娇嗔:“就是厉害嘛!我不管!反正哥哥就是让着我,故意引我入彀,看我出丑!”她甚至伸出纤指,胡乱指着棋盘上几处,“这里,还有这里!你明明早就可以赢的,偏要逗着我玩!这盘不算不算!哥哥欺负人!”
她说着,竟真的动手,想要将棋局拂乱,一副要赖皮重来的模样。腮帮子微微鼓起,眼角眉梢却带着笑意,那是只有在极度放松和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情态。
吴道时看着她这般小女儿情态,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昂贵的墨玉棋子上“捣乱”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纵容与愉悦。他并未阻止她耍赖的动作,只是在她快要将关键几子拨乱时,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指尖带着一丝户外的凉意,触到她温热的皮肤,两人皆是一顿。
吴灼吐了吐舌头,缩回手,脸颊红了红。
吴道时也缓缓收回手,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,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触感。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垂眸看着被她拨乱了些许的棋局,沉默了片刻。
就在吴灼以为他要冷下脸教训自己时,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:
“…既说不算,那便重摆吧。”
吴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他竟然真的纵容了她的耍赖?
她惊喜地抬头,眼眸亮得惊人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吴道时淡淡应了一声,已动手将黑白棋子分别归入棋笥,“让你三子。”
阳光透过窗格,温暖地洒在棋枰上,墨玉棋子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书房内茶香袅袅,方才那无形中笼罩的、令人不安的掌控感,似乎被少女娇憨的耍赖和男人不动声色的纵容悄然驱散,化作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暖流,静静流淌。
吴灼欢快地应了一声,连忙帮忙收拾棋子,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。她只觉得兄长今日格外好说话,心中那点因棋局而来的挫败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满满的、失而复得的亲近感。
她却未曾看到,在她低头摆棋时,吴道时落在她发顶的、那深沉而专注的目光里,翻涌着怎样复杂难言的情绪。那其中,有因她全然信赖的娇嗔而带来的满足,有掌控一切尽在手中的从容,更有一种被她这无意间的亲近彻底取悦了的、深不见底的暗涌。
这盘棋能下多久,胜负如何,从来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执子的人,终于又对他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颜。
接连几日的对弈品茗,仿佛一层温柔的纱,暂时掩盖了砺锋堂内曾经的剑拔弩张。阳光透过琉璃窗格,将书房映得暖融明亮。棋枰上,墨玉棋子光泽温润,一旁小几上的清茶正氤氲着淡淡白气。
吴道时执白,落子依旧从容不迫,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凌厉杀伐,更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,引导着棋局的走向。吴灼执黑,虽仍处下风,却在兄长的“放水”与指点下,下得兴致盎然,眉眼间舒展着近日少见的轻松笑意。
又一局终了,仍是白棋稳占上风,却并非碾压之势。吴灼一边收拾棋子,一边真心叹道:“哥哥的棋艺,我怕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了。”
吴道时并未像往常那样指出她的疏漏,而是端起茶盏,轻轻吹开浮叶,状似无意地开口,声音比平日更低沉温和几分:“棋艺可慢慢磨练。倒是你年岁渐长,终身大事…母亲近来似乎颇为挂心。”
吴灼收拾棋子的手微微一顿,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向兄长。他今日怎会突然提起这个?她脸颊微热,低下头,沉默着。
吴道时呷了口茶,目光落在棋盘上,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,继续用那种温和却不容回避的语气,缓缓道:“宋云笙此人,我虽不喜其行事张扬,但论家世、才貌,在北平城里,倒也勉强算得上匹配。他如今又将赴外地交流,前程…看来是有的。”
他顿了顿,抬起眼,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吴灼微微泛红的侧脸上,语气愈发显得为她考量般体贴:“你若…觉得他还算合意,两家知根知底,母亲那里,想必也是乐见的。你的意思如何?”
他的话语听起来完全是一位关心妹妹终身幸福的兄长,在客观分析、耐心询问她的意见。每一个字都合情合理,充满了关怀与尊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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