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灼抱着一摞诗集,打算穿过回廊送回自己房间。经过砺锋堂窗外时,她本欲低头快步走过,不愿打扰兄长办公。然而,一阵压抑却异常清晰的对话声,猛地钻入她的耳中。
“……代号‘猎户’……绝非普通抗日分子……密码专家……”是吴道时冰冷而凝重的声音。
“日本人像疯了一样……全城秘密搜捕……‘不计代价,务必清除’……”
兄长书房里那压抑的对话,以及“猎户”这个代号所带来的莫名心悸,如同驱之不散的阴翳,萦绕在吴灼心头,久久不散。回到贝满女中,熟悉的校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。课堂上的讲授、同学们的低声交谈,仿佛都隔着一层纱,她的心思早已飘向了那个令人不安的名字。
傍晚时分,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。吴灼独自一人走向校园深处那座略显陈旧的红砖小楼——天文台。这里曾是她和沉墨舟度过许多宁静黄昏与夜晚的地方,那些教授摩斯密码,辨认星图,讲解天体运行的傍晚,有时他们还会一起操作那台略显笨重的天文望远镜,直到夜幕完全降临,星斗满天,才踏着夜色返回。
自沉先生东渡后,她便很少再来,这里也愈发冷清,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往昔那份专注而平和的余韵。
推开略显沉重的木门,夕阳的金辉透过圆顶的玻璃天窗,将整个观测室染上一层暖色,光线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望远镜静默地立在中央,仿佛在等待再次被唤醒。她的目光,不自觉地落在了角落那个熟悉的书架上——那里曾是她和沉先生经常翻阅资料的地方。一本封面磨损严重、书脊几乎开裂的旧书随意摆放在一堆较为整齐的书籍上方,那是《步天歌》,沉先生当年曾笑着说,这是古人观星的“口诀”,有趣又实用,有时他们会就着暮色,一边对照星图,一边念诵歌诀。
鬼使神差地,吴灼走过去,轻轻抽出了那本布满灰尘和蛛网的《步天歌》。书页已经泛黄发脆,她小心翼翼地翻开,仿佛还能听到当年他温和的讲解声,看到他在渐暗的室内划亮火柴点燃煤油灯,灯光下两人共同俯首于星图的身影。回忆如潮水般涌来,那些指着星图耐心讲解的声音,还有那些关于摩斯密码的教学……
密码是另一种语言,是藏在寻常之下的秘密,就像星光,看似无序,实则蕴含规律。她依稀记得,在一个星光很好的夜晚,他们刚用望远镜看过猎户座,沉先生曾用指尖快速而随意地敲击桌面,敲出一长串复杂的节奏。当时她初学,只觉得那串密码很长、很复杂,并未能立刻记住和破译,只记得里面有“光”这个词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,忽然,动作顿住了。
她的目光凝滞在这本书合拢时,露在外侧的书页边缘。那里,原本应是参差不齐的毛边,但在傍晚斜射的温暖光线下,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、绝非自然磨损的痕迹——一些书页的边缘,被一种极细微而精准的力道,掐出了深浅不一的微小凹痕。
这些凹痕的排列,初看杂乱无章,但落在她眼中,却瞬间激起了熟悉感!那长短不一的间隔组合,分明是……摩斯密码!而且,这排列方式,隐隐勾起了她脑海中那段尘封的、未能破译的记忆!
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谁会在这本旧书上留下密码?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,只有他,才会用这种方式,也只有他,知道这本书对她的意义,知道他们曾在这里共度的那些黄昏与夜晚!
她屏住呼吸,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,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和一张小纸片,对照着那些几乎难以察觉的掐痕,仔细地将点和划临摹下来,然后聚精会神地开始破译。一个个字母被艰难地辨认出来,连缀成词,当整句话在她笔下完整呈现时,吴灼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!
那句话是:
“猎户座的星光穿越千年,终于抵达你的眼底。”
——正是当年沉先生敲出、她未能记住的那句话!
一个石破天惊、却又在逻辑的碎片中骤然拼合的可能性,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她的心口!
难道……他就是那个让日寇闻风丧胆、让兄长严阵以待的神秘“猎户”?!
但如果真的是他……吴灼的思绪飞速旋转,一个新的、更具体的疑问猛地浮现:一个已经东渡日本的人,如何能如此精准、及时地影响甚至主导国内如此危险且复杂的行动?无论是数月前长城脚下的药品劫案,还是如今可能因学潮而起的风波……这需要何等庞大而高效的地下网络?需要何等隐秘而可靠的通讯渠道?沉先生离国前,不过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学者,他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,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?或者……他根本就不是独自一人?他的背后,是否还有更深不可测的力量?而他东渡留学,是真求学,还是……一种更深的掩护?
这个念头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,让她感到一阵眩晕。她紧紧攥着那本《步天歌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。
无数过往的细节如潮水般涌来,此刻都带上了新的意味:沉先生对时局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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