苑松青的性格,一半是真的,因为他比谁都懂得人生苦短;另一半是装的,苑之明后来才明白这是为了自己。
然而现在的苑之明不想再装傻下去,比起满足苑松青的保护欲,此时他更想让父亲成为无忧无虑的人,相信他早已经长大成人,可以面对一切。
车停在临近市郊的矮楼小区,他的家是一层,自带小院,种满了花草,爬着葡萄和丝瓜藤,在小区里格外惹眼。
更惹眼的是门口停着的面包车,十年前就是这一辆,内里拆掉了座位,能放进去堂姐的轮椅。
说明人还没走。
苑之明用钥匙开门,推开院子,屋里的女人闻声出来,脚步敏捷,然而白发满头,他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伯母。
“小明!小明吗?”甄云尖声问:“你回来了?”
苑松青在身后追过,护工扶着他,见着苑之明的时候,错愕伴随着愧疚,又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,他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话:“你回来干什么?”
“伯母,爸”,苑之明摘下书包,放在鞋柜,进了门看见屋里轮椅上的人:“堂姐。”
堂姐苑苇如低了低头,看不清她的模样,只见到头发极短,黄且凌乱,也全然不是当年的长发飘飘。
苑之明心里没有想象中坚硬,他有些发酸,甚至萌生一丝退意。如果只是要钱,如果可以承担……
“我听说伯母和堂姐来了,就回来看看”,苑之明定了定神,看着苑松青:“爸,你没事吧?”
“你爸没事,没事”,甄云抢着答,她拉着苑之明的手,粗糙尖锐的皮肤接触时带来一阵刺痛。
苑之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:“伯母,您坐。”
“不坐,我不坐”,甄云盯着他,目光灼热且偏执:“小明,我是来求你的。”
“你闭嘴!不许再提!”苑松青忽然道。
但是甄云置若罔闻,她眼中脑中,只有面前的苑之明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:“小明,我真的求你了,你姐姐已经到了晚期,她只有换肾才能活命,我求你,她没有别的亲人了……”
滋滋啦啦的电锯声刚一停,学徒就跑了进去:“师傅,缪加的人打电话,说用到的冰雕数据变了。”
宋师傅摘下护目镜:“哪一个数据,怎么变?说清楚。”
“哦,我问了是小的,就是里层的冰山的数据,他给了我数字,比以前的小了一点。”
“行了知道了,他们说过招牌尺寸要变,冰山也变”,宋师傅挥挥手,眼睛没离开:“你去吧,把机器尺寸调好,就开始做粗切割。”
“好嘞”,小徒弟刚要走,又回来:“师傅你做的这个是什么?我帮你吧。”
“别别别,你别碰我的这个”,宋师傅面前,一座近乎全透明的小型冰块,边角锋利,唯独两侧凹陷着温和的弧度,再仔细看,冰块最中间,漂浮着一根柔软的棕色动物毛发。
“你管好缪加那个大冰山,我这个亲自来”,宋师傅用微型刻刀继续雕刻细节,两颊提上去,笑着说:“那些大型的东西都是机器货,没意思,这个,才是真的艺术品。”
别怕,我在呢
46 别怕,我在呢
“血压量过了吗?”
“量过了”,护工先说,“但是一直高,吃了药也没下去。”
“我能不高吗?”苑松青扶着腰坐下,“你就不应该和她说考虑,考虑什么?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。”
苑之明说:“如果我不做配型,她们以后还会来,来一次你又要生气一次。”
他其实也没想得那么清楚,只是觉得既然和苑松青配型都不吻合,和堂姐概率应该更低:“失败也就一了百了。”
苑松青一生难得硬气,斩钉截铁:“那也不行,这个希望都不要给她们,一点台阶都不需要。”
如果他真的有这么杀伐决断,也不会大半天都没办法把人赶走。苑之明给他包上血压仪: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
“但是我自己去和她们说,爸,你不要再管,也别再想了。”
苑松青终于松了气,任他摆弄,当年摁快门、勾描工笔画的手,在苑之明膝盖上隐隐颤抖。
护工出去给医生打电话,苑松青忽然冒出一句:“我就怕这样,我最怕的就是他们影响你。”
“已经影响我了,这就是我的事了”,苑之明说,“老苑,现在和你没关系了,你只管好自己的身体就好。”
忙前忙后的事情处理完,苑之明其实远没有看起来胸有成竹。
他在房间里开了窗,冷风伴着新鲜空气钻进来,冬天院里的植物是沉闷的黑褐色,他想起小时候,很早很早的时候,还曾有过几年夏天的暑假,堂姐会分给他一块糯米糍,笑他一直学不会的数学题。
李一恺的电话打断了回忆,他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根本还没想出来解决办法。
“你怎么样?叔叔身体还好吗?”
对方说了两句话,苑之明的拇指在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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