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孔乙己》里,酒客们表面上与孔乙己有说有笑,实则冷漠至极。在孔乙己断腿爬进酒店、坐在地上要酒时,所有人都只感到好笑,没有人真正同情他、帮他,甚至是幸灾乐祸。
眼前这群人,他们只有十几岁,可是和那些“看客”又有什么两样呢?他们不动刀,不动手,但他们目光冰冷、沉默如铁。
这群人不需要证据,不需要判断,他们只要一个动静、一个传言,就能用舆论做绳子,把人吊起来晾晒。
他们看得津津有味,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丑态百出,没有供人娱乐的笑料,他们就要制造新的笑料。
她甚至觉得,他们如果能看见她被葛洁扇耳光殴打,摔在地上捂脸哭、跪地求饶,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,然后再回家说一句:“今天学校真热闹。”
那些眼神,像铁丝网。
一圈又一圈,套住她,想看她崩溃、看她掉眼泪、看她一蹶不振,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庸常,不是失败,而是寻常。
叶语莺眼神看向众人,暗自握紧了拳头。
她开始明白程明笃当日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。
她想摆脱这一切,如果她是个庸人,她永远周围都是麻木看客,他们如同沼泽一样将她裹挟,不允许任何人逃离这片是非之地。
大家就想一团汇聚在一起的非牛顿流体一样,不断吸纳受害者,不让任何人挣脱,因为大家要一起堕落,凭什么有人要独善其身。
她站在讲台前,像站在一块冰面中央。冰下是冷眼,是质疑,是恶意与不安的共谋。可她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
她不想融入这块冰面,不想被同化成下一个看客。
“我没有义务自证清白,我会反抗到底。”
有人在角落低声说:“装什么清高啊。”
她没有回头,拎起书包,走出教室。
那封信还在包里,安然无恙。
她所有的坚强,在走上校园走廊的那一刻荡然无存,春日的暖风一吹,她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。
她在空旷的校园中茫然四顾,阳光落在她肩上,却落不进心里,多希望程明笃能在此刻立刻马上出现在她眼前。
她多想告诉他——
我终于明白了,你为什么千方百计也要我留在校园,为什么总是提醒我不要被他们拖着往下走。
现在所能理解的自由,所谓自由,第一步不是逃离,是不再活在他们的定义里。不再不停解释、澄清、讨好,委曲求全,而是能活成自己,不被这些目光绑架,不用自证清白。
我多想去到一个不再有这么多痛楚的地方,能好好活成自己就好。
她轻轻吸了一口气,把眼泪压了回去。
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程家,她躲了程明笃好多天,却在此刻想见他的情绪如此强烈。
她找遍了休息室和停车场,最终鼓起勇气走进了室内球场,程明笃的私教正在陪他练网球。
程明笃一身白色运动服,挥拍的动作利落,击球的声音在宽阔安静的球馆里回荡,像节拍器一样规律。每一次挥拍,他的背影都显得格外坚定,像她记忆中在家乡无数次极目远望的连绵青山。
叶语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没有上前打扰。她捏着书包的带子,指节因
用力而发白。她有太多话想说,却一时间堵在喉咙里,她强忍着泪水,不想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哭。
要哭也要在他面前哭
她站了好一会儿,直到他发现了她,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好。
程明笃停下挥拍动作,眉头微蹙,看着她,语气平稳而疑惑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她张了张嘴,发现声音哽在喉咙口,眼神掠过远处的私教,有些犹豫。
他的私教识趣地退开了,默不作声地收起球筒,把空间留给他们。
“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?”他走近两步,明明是自己刚运动完,却把电解质水递给她,自己转身重新拿了一瓶。
她没接,只是看着他,像在确认这个人真的在她眼前,而不是她脑海里的妄想。
“我……”她嗓音有些发哑,“今天走出教室的时候,我就才明白你跟我说的话。”
程明笃眉心舒展,“哪句?”
“上次你在前厅跟我说的那些,关于自由的……”
——记住,如果你眼里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,那周围的风吹草动,别人一声冷笑,都会将你左右。
——你不是在讨好谁,也不是在证明自己值不值得留下。你是在为自己的尊严和未来争一口气——为你的自由而战。
他沉默片刻,然后开口:“学校里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?”
“很多。”她抬头,“但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“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说的‘自由’是什么意思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是干净的。
程明笃眉眼间的沉色缓缓散去,他没说话,只静静听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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