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侧影,便如窟中静谧的菩萨像一般。
谢霓轻轻诵念:“若女身中有胎息,一切菩萨……必护念……”
反复数遍后,天妃的声音,渐渐低弱下去:“我梦见,亏欠他许多,他会不会有怨呢?”
谢霓怔了怔,半晌,才轻轻道:“不会的。”
单烽看到,影子轻轻抓住了床帐,在母亲身边,为这一夜的失落和悲伤,寻找着出口——
可天妃已经睡着了。
单烽道:“殿下。”
谢霓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他或许看出来单烽有想开导的意思,但并没有时间听。
出天妃殿后,两道噩耗同时袭来。
前往翠幕云屏底下的素衣弟子,全部失去了消息。而被俘的雪练弟子,疯癫狂笑着,在狱中自爆。
“大泽雪灵大泽雪灵!区区风灵根,也敢损坏神降之器吗?”
另一道更为残酷的消息,是由一个少年将军送来的。
他和他的马,都被冻成了冰雕,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,倒在了王城之外。
被发现的时候,已经太迟了。长留边境,雹师用陨雹飞霜术,血洗磐园。
主将已死,副将阊阖不知所踪。后方家园被屠,守军人心溃散,天下第一关,风蚀古关,被破!
雹师带精锐攻入,屠城!
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,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,在这个夜晚,直灌长留。
单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牵一发而动全身,在试着拨动时间的那一刻,所有人,所有事,都如连弩之箭,激射而出。
太早了。
这简直是一场失败透顶的尝试。
当年的谢霓,在长留王遇刺后那段极为煎熬的时间里,拼命融合风灵脉,掌握护国大阵,这才有了完全执掌素衣天观的资本。
从小,他就是个在狂风中奔跑的人,只等被命运追上的那一刻。
但现在,来不及了。
更年少的谢霓,还没学会在灵籁台乘风,也还没完全意识到雹师的可怕之处。
雪练既然敢把佛子藏在长留地底,作为底牌,就一定有针对风灵根的陷阱。
而佛子提前暴露,等待已无必要,雹师直接发动了奇袭,攻势锐不可当。
只要攻下翠幕云屏,他有的是时间唤醒佛子,实施神降,让长留不得翻身!
单烽越想越是心惊,冥冥中,有一些东西得到了回答。
为什么,当年非他不可?
为什么,他会孤身应战?
——萨日楚乐,萨日楚乐,你在想什么?你还不如风灵根呢,你只是一介凡人,一个琴师,长留怎么可能非你不可?
识海里传来这样的声音,极让人信服。
单烽脑中一阵混沌。
他好像,少了什么东西?
“够了,”单烽道,“这就是你的遗憾吗?该醒了。别让噩梦变得更可怕。”
“梦?”谢霓在朝堂上派兵布阵完,眉宇间积着深不见底的倦色,“我也希望这是梦。可我不能让他们在睡梦里死去。萨日楚乐,你不是长留人,风廉道还没关闭,回天夷吧。”
单烽于是一手按在胸前,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天夷礼:“愿殿下在残局中,找到胜负手。”
“残局……”谢霓慢慢道,面露疑惑之色,“谁说这是残局?”
不——还有机会。
这个时候的素衣观主,还没有合道!
单烽想到的事情,谢霓自然也想到了。
在朝中排兵布阵后,谢霓召来剩下的宗亲,冒着暴雪,直奔素衣天观。
只有素衣天观的修士,才能和对方顶尖战力相抗衡。
这时候,他必须要请观主出关!
单烽还是慢慢来到了灵籁台下,双手举琴过头顶,拨雪而前,两只手冻得如铁。
第一眼,他没有看到人影。
风中的絮花,已被暴雪所取代,那几乎是一条上下翻腾的银龙,即便如此,地上依旧有极厚的积雪。
谢霓抱着一对银钏,几乎化作了一叶载雪的小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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