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她没有躯壳了,什么也碰不到。
陈遂说:“一千年对人来说很长了。人是很短命的。”
“你走后,我拼命地想到大荒秘境里来。”老人的声音很是温柔,“九枚钉子一定很痛罢。”
“施义打断了我的一条腿,让我再无法修炼下去,你走的那天夜里,我想带着他一起死,可是失败了,施义废了我。我去找那条蛟龙,它高高地在天上耻笑着我,我另一条腿也被它废了,它要我看到你死。”
“借着龙血,我九次返老还童,可是这不够,一千年对我来说太长,对你来说太短,我想试着去夺舍他人,可最终还是做不到。”
陈遂的眼珠子就在发烫。
溢出的血像眼泪。
“是你救下我的,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说我是野种,要绑住我丢进河里,他们扯掉我种的番薯,推倒我搭的棚子,我这辈子本该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结束,尸体被水泡得发胀,可是你来了。”
“我年年都爬过上村子后边的山去祈求观海真君,他从未回应过我,你对我来说,比天神更像神。我才知道原来村子一直都那么小。”
她太老了。
她不断地去汲取龙血,给自己的身体换上新的部件,终于拖着这具躯壳活到了一千多年后。魂魄的衰老却是不可避免的,越想不老越衰老,最后不人不鬼的。
“你真傻。”龙女想去擦她面上的泪。
她的手从风里穿过去:“为什么不去投胎?带着我给你的龙血去换金子,去好好过完一辈子!人不是都这样吗?娶妻生子,老死。”
“我怕你忘记我。”老人一面说话,一面表皮剥落,“对你来说,我的一辈子太短了。”
“我说过等你回来,可我太弱,我杀不了施义,更杀不了另一条蛟龙,我什么都做不了,我只想再见你一面。”
“没有转世了,我的魂魄被龙血污染了。我也不想让你见到我丑陋的模样,可是我没有办法了。”
“我算到你要出来了,这一卦耗尽了我的寿元,我没力气再去捡他人的残肢换上了,我要老死了,你肯定不懂老死是什么,你永远这样年轻,这样漂亮。”
那场雨过后,天没下雨。云低得随时要落下来。
龙女背对着他,陈遂看不清她的神情,只有发胀的眼珠子在流血。
“我要杀了施义。”她说,“我要杀了施义……原来这是恨。”
一千多年后,施义也死了。西野人那么多,但再没有叫施义的那一个。
“去找天机阁的人,他们会帮你。”老人缓缓吐出几个字,已耗尽了她的力气,“我会老死,但天机阁会一直在,徒子徒孙……不要忘记我。”
龙女的眼眶通红。
老人的手垂下了,陈遂要辨认好一会儿才能看出那是变形的手。
“她老死了。”龙女说,“再也不会对我笑了。”
“你要怎么杀了蛟龙?”陈遂望着那死掉的老人,“一千年,对我们来说算长寿了。”
“献祭我的魂魄和整个大荒秘境够么?”她满脸泪痕,“陈遂,你能做到的,对吧?”
“那样你就没有来世了,你会死,死无全尸。”陈遂说,“这禁术是玉山魔教立教之本。若是还是一条龙,你不会老,也不会轻易死去,你还有很多一千年,还能遇很多像她那样的人。”
“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。那些人不是她。”
未愈之伤
总之陈遂什么都不懂。
“没意思。”他只淡淡道, 似是不甚在意,“死人死透了,你杀谁都无济于事。我是说真的, 你的命太长, 没必要这样白白死掉, 无人会因你死了便起死回生。”
龙女直直看着他眼睛, 金色瞳眸像在融化开:“那你又为何要急着变强?”
陈遂对此哑口无言。
白花仍未凋谢, 细小的花瓣散落在他发间。
他坐在草上,尸体恶臭难闻。
人成这幅样子也失透顶败。他自己也是个失败的倒霉鬼,没资格笑谁。
“若我能回到一千年之前就好。”她说,“一千年里发生太多事了。可我不像我的祖辈那样能随意呼风唤雨,我根本不够强。”
“什么都留不住。”
“那你决心要杀了它, 我的躯壳承载也承载不了那种程度的献祭。你知道的, 我的伤还没好。”陈遂道, “一味献祭, 我和你都会死。”
陈遂的掌心在太阳下几近透明。他伸出手,日光晒在身上,还是冷冷的。
“这是交易, 你要给我更好的东西。一个没什么生灵的大荒秘境只能暂充玉山魔教的据点, 我眼睛的变化未知, 献祭的邪术或许会要了我的命, 你得给我其他补偿。”
“龙骨也不够,我不是施义,也不是那姑娘, 对你没什么痴心妄念。”
他捏着一朵白花。
草茎捏开是深红的,像血。
“邪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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