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迷的自己被晏兮唤醒,再睁眼便仿佛被迎进了南柯一梦。
在这里,时光胶滞,只几日便如千年。
可是,镜花水月,过眼皆空。海市蜃楼,到头终幻。
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天了。
心脏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,赫哲看着晏兮嘴在张合,却听不到一点声音。
不过这失控的情绪不过弹指一瞬,还没等赫哲自己看清楚,万般思绪便已尽数收回心匣。
“什么时间?”沉静半晌,赫哲张口,声音平静低沉一如往昔。
晏兮却没有接他这句话,而是驴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:“你看见那边的亭子了吗?”
赫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隐隐看到谷口的位置有个突起的小山峰,峰上似乎有亭。
晏兮道:“那叫长亭,有时会有病人离别之日已成知己,药王便登上长亭与之送别。”
赫哲收了目光,问晏兮:“那,这次你会去吗?”
晏兮摇摇头:“我做药王七年,没有一步踏上长亭,这次自然也不会。”
赫哲口中瞬间一苦,那茶汤的回甘顷刻全无。
而晏兮的下一句话,才是如同震雷,炸得赫哲脑中一片空白。
晏兮说:“这次,我跟你走。”
赫哲没有反应过来,只g巴巴地回了一句:“什么?”
晏兮看他那样子,却是会错了意,道:“不是强迫你,我与你做个交易。”
说着,晏兮把那袋子拿起来,在赫哲眼前晃一晃,收进袖子:“医资你已经付我,我救了你和你的朋友,这件事就此两清。至于出谷这件事——”
晏兮正se道:“我可以帮你拿到镇南木,只要你帮我下山。”
赫哲再一次愣了。
“这是件麻烦的事情,我想下山,但你不能让谷里的其他人知道。”晏兮目光灼灼:“我想悄悄离开。”
见赫哲没有做声,晏兮继续道:“你不必担忧我拖累行程,帮你拿到镇南木后我自然就会离开。当然,你也有拒绝的权利。”
晏兮抿了抿唇:“你——你可以先想想,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,但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事情告诉纸鸢她们。”
晏兮扶着桌子站起来,挤出一个笑容:“他们也会为难的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赫哲一把拉住还没完全站起来的晏兮:“我会帮你。”
晏兮被他扯得跄踉一下,吃惊的回过头看他。赫哲难得失态,有些尴尬道:“这都是小事情,你救了我,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。”
晏兮看着他,吃惊的表情被笑容代替:“我是大夫,救你是我本分的事情。你愿意帮我,我很感激。”
赫哲讪讪地松开晏兮的手腕,继而站起身来,去解腰间的佩刀。他把那把黑犀刀拿在手里,向晏兮面前一抵:“这个,你务必带着。”
晏兮摇摇头,后退一步:“太贵重了,我受之不起。本就是两不相欠的买卖,你不必如此。”
“你带着。”赫哲执拗地向前一步:“山下不b山上,你带着这个。如果我不在,狼神会保佑你。”
“南疆不大,再说我也算熟悉——”
“你的目的地不是只有一个南疆。”赫哲说着,单膝跪在晏兮身前,亲手把刀系在他的腰间:“如果你愿意,我会陪着你。如果你不愿意,这把刀权作防身之用,护你周全。”
晏兮看着赫哲低下头给他系佩刀的样子,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。
他是大夫,救人是他的天职。他自己是这么想的,他的病人们也是这么想的。
他从来不去长亭,是因为他知道他永远看不到这些人再回来。
在药王谷我们相谈甚欢,你出谷后,我不过是雪山上遥不可及的药王神医。或许,你偶尔还会想起我,但是我们的生命已不可能再有交集。
他习惯了点到即止、习惯了君子之交淡如水。
如果他下山,他需要有赫哲这样一个人,但又害怕有这样一个人。
师徒、主仆、医患,晏兮熟悉这样的关系。但是,朋友?
赫哲是朋友吗?
如果是朋友,那我们要怎样交谈?怎么相处?
这些未知让晏兮不安。
赫哲自然不知晏兮心中纷杂的想法。
他为晏兮系上佩刀后并没有急着起身,而是一手扶刀,一手握拳放在自己心口处,闭上眼低低地用狼阏语不知在默诵些什么。
晏兮去看赫哲。
这么近地望过去,坚毅的眉、深陷的眼、高挺的鼻,赫哲脸上凌厉的线条让人有些移不开眼。晏兮像是受了蛊惑一般,把手掌放到了赫哲紧闭的眼睛上,然后他就感受到手掌下赫哲眼睛的颤动。
“所以,你算是我的朋友吗?”
赫哲脸上露出笑容:“是。”
那,你是我第一个朋友。
晏兮心里默念一遍,朋友。
这真是个陌生的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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